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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從新聞上看到兩則校園相關之暴力事件。一是某主持人之獨生子被爆出是校園黑幫成員,涉嫌以暴力手段討債(還是勒索?)而遭警方逮捕。另一則是一起霸凌事件:某校國三學長結夥強押國一學弟到女廁去「剃頭」,事後這國一學弟因身心受創而轉學。

  黑道也好霸凌也罷,這些或大或小都是一般世俗道德觀念下不被允許存在而以一種不見光的隱晦姿態神秘地裝載於校園這樣一個小型社會當中。當然,照理來說這一「族群」本不應該存在於「學校」這一單純的環境,但實際上是他們或多或少都確實存在著,甚至容我這般危言聳聽:一個人的求學生涯當中,身邊若是沒有這類擁有「地下身分」或「非法勢力」的同學存在,這個人的學涯未免太無菌到虛假、布爾喬亞式的「伊甸園」,無趣、盲目又阿Q的自造世界。

  我想起我的制服求學生涯當中,兩個曾經、甚至至今猶仍在江湖上打滾的同學。

  在我初入國一時,班上一個身材非常之短小的同學小匠。他是一相當逗趣之人,又因外型上的特色,很得老師們疼愛。每每老師在上課時故意消遣他,他也總是全力配合演出。這使得我們班能有一個相當歡愉之學習環境。學期當中的愛國歌曲比賽(類似軍歌比賽的玩意兒)小匠被班導第一指名為發號司令、類似指揮官的角色。那場競賽的程序是,小匠先在場邊整隊,然後跑步進場,對司禮台上的訓導主任行舉手禮、報告班別、人數、再行舉手禮、轉身指揮班級進場,指揮動作(向左轉,向右轉,向後轉,立正,稍息,齊步走,一二一二,我愛中華我愛中華,一二一二唱……)。

  在那一全程氣氛嚴肅、雄壯、威武的比賽當中,七個班級裡,唯獨輪到我們班時,特別是小匠跑步入場那刻,全場各個角落紛紛竄出窸嗦竊笑,擾動而不安分。連台上那個永遠板著臉、怒目橫眉的訓導主任,在那個時候也因憋笑而使得臉孔扭曲,難得的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只因小匠他的外型太像個國小學童,小大人似的號令全班,不協調又滑稽。

  有一回我和同學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遠遠地看見一台摩托車朝我們迎面緩速駛來,一開始我們只看見車龍頭上冒出一顆頭,漸漸靠近後才認出那顆頭的主人是小匠。小匠他整個人直挺挺地站在摩托車踏板上,一雙短小的手緊抓手把,晃晃搖搖地靠了過來。小匠看到我們,直嚷:「閃開閃開,新手駕駛,撞死不負責。」當然他速度並不算快,從我們身邊溜過又噗噗噗地繼續往前行駛。但不一會兒又掉頭轉了回來,說:「靠腰,阿財(就是訓導主任)今天站校門!」又噗噗噗地騎了回去。

  後來我才知道,包括他在內的學校裡的幾個同學,不知是從哪學來的技術打了把「萬能鑰匙」,就像電影「駭客任務II」裡那個渾身掛滿鑰匙的東方老頭(卻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隨手掏出一把不起眼的鑰匙,憑著這把鑰匙,在學校周圍、或住家附近,變魔術一般地四處ㄎㄧㄤ摩托車來騎,騎到沒油了就隨處棄置,或者還有點良知的會把車子牽回原處,然後又(恢復賊性?)再去ㄎㄧㄤ摩托車來騎。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小匠是「玩大的」。我與那個班級僅僅一個學期的緣分,下學期我就依母親的意思轉到另一所國中就讀直到畢業。我後來再見到小匠已是上高中以後的事了。那是一次我輾轉得知的國中同學會,那天他穿得衣著光鮮(套句現在時下用語應該就是很「潮」?)和班導大談改車心得,還有在陽明山仰德大道上狂飆云云。當然那時小匠所駕駛的已是四輪的了,至於那是從哪弄來、是不是贓車我也就不得而知了。只是那時我心底浮現的一句話,是當時正熱門的電影「無間道II」當中,黃秋生的一句台詞:「殺人放火金腰帶」,小匠那時腰間正繫著一條誇張粗大、鑲滿金屬飾物的腰帶。

  我最後一次看到小匠,是在一間燒烤店。當時他正在那裡打工,我遂和他閒聊開來。他說他前陣子被抓去蹲苦窯,沒多久前才關出來。我還沒問他為何被關他就自動說出原因:在夜店被搜到藏毒。小匠甚至還一派輕鬆地告訴我,他其實身上還帶著幾顆,(雙手伸進口袋裡掏掏弄弄)搖頭丸、FM2、快樂丸……。

  我後來才在同學會上聽班導說,那時藏毒的是那間夜店,當時要推一個人出來頂,小匠因為年紀最小,關的時間最短,遂成了替死鬼。「他不過也才大我兒子沒幾歲呀……。」班導輕聲感慨。

  另一個則是高一班上的同學阿N。阿N則徹底是個不露相之真人,當時他在班上和我交情甚是不錯,肇因於他是周星馳系列電影之超級大飯,而我則是於上高中以前就將那堆幾乎天天都會有至少一到二部在那三、四個國片台輪流播映之周星馳電影看過不下五十次,於是將那些無厘頭之搞笑對話幾乎是一字不差(連同他們的語氣腔調等等)完整複製到與阿N的對話當中。那一陣子我們這樣的對話模式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例如有一回他拿走我的牙膏造型筆袋去把玩,卻當著我的面將筆袋的拉鍊給扯壞了。當下他立刻模仿「少林足球」電影當中吳孟達因周星馳的一句「瘸子也可以練功夫的」而當場翻臉、周立刻收起嘻皮笑臉滿懷歉意地說:「對不起。」跟著又補上一句「你不會嫌棄我吧?」(出自齊天大聖西遊記之月光寶盒當中,青霞因中了移魂大法而上了豬八戒的身,遂頂著一顆豬頭嬌聲嗲氣地對至尊寶索吻)而這時心中確實有些不爽的我卻像中邪了一般自動跳接後面的台詞:「沒有沒有沒這回事……(作嘔吐貌)不信你扔掉這塊爛東西(指著那拉鍊已開花的筆袋,電影當中則是月光寶盒)。」

  那時我們班上幾個男同學放學後會留在學校籃球場玩鬥牛。有那麼一次,我們剛到球場各自放下書包,阿N接到一通電話,他這般對應著:「……搞什麼怎麼會弄成這樣?……媽的帶幾個人去砍他啊!這還要問我?……幹!……就說帶人去砍他嘛!要不要我砍你示範給弟兄看?……」

  當時在場的還有一個和我交情甚篤的學姊(她到球場來看她同學打球),學姊拉拉我的衣角小聲地對我說:「欸那個說要砍人的是你同學麼?沒有啦,我覺得……這樣感覺好幼稚……。」

  兩年之後,我已是個教改體制填鴨式教育下日復一日過著相同生活的高三備考生。阿N則是因為功課實在太爛、又因連續衝撞校規而陸續被記了幾個大小過,先是留級一年,後來又被迫退學。我在那些機械式重複運作的日子裡,有一回和一夥爛哥們聊天時聊到阿N,其中一人說:「他是某某幫派彰化地區某分組的組長呵,不過幾個月前金盆洗手,不幹了……」

  但那個時候,我所想到的不是阿N他身後帶了兩百個弟兄預備要去砍人的兇樣,反而是他模仿「少林足球」裡舞廳老闆抓了一支酒瓶往黃一飛的額頭上猛摔:「媽了巴子,你會鐵頭功是吧!明天給我好好幹!不然我先幹了你!」那個因憋笑而僵硬的、歪扭卻意外親切(像是把你當成很親近的人)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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