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八里倉庫工作差不多一個月了。由於我的笨手笨腳反應遲鈍,沒有一天不挨罵的。我知道這都必須經歷過,難免也會在心底自問:我是不是就那麼笨?反應遲鈍、老是恍神、笨手笨腳、愈幫愈忙......云云。我只有不斷提醒自己:做不習慣,那就努力把它做到習慣。

  醫生說我還不到憂鬱症的標準(那真是個好消息),但容易想太多、容易焦慮。聽起來還挺中肯的,很多事情在許多年後回頭眺望,往往覺得事情其實可以很簡單,但我總是把它想得太複雜。但人在當下難免擔憂,我現在在這邊工作天天被唸,是工作必會經歷的陣痛期,或者我確實比較「特殊」一點?如果能讓我知道這裡有個人剛來的時候也和我一樣天天被唸,到後來總算被唸成材了,那麼我也許會感到安心一些。

  我從來沒遺忘我的身分。

  這裡不會有人知道我在想些什麼,或者說,我的家族成員除了我哥之外大概不會有人認同我的想法。他們不會知道寫作於我而言是何等重要之事,而且他們還知道寫作還得餓肚子。我知道要耐得住寂寞,但很多時候我深怕自己會把自己給遺忘掉,然後變得和一般人沒甚兩樣。從除夕以來就一直沒有再寫過稿,我擔心寫作會變得生疏,但怕又有麼用?實際上就是我真的寫不出來。紙筆準備好後點了一根菸,抽完後就是一直坐著發呆,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今天搬貨搬到手軟,休息的時候,豬嬤大哥對我說:「汝也是澎湖囡仔咧,袂使漏氣呀。」那時候,我其實感動得想哭。我經常自認有澎湖人血統,也有澎湖的生活經驗,但和土生土長的澎湖人比起來,我實在是個經驗匱乏者。每一次我說自己是澎湖人的時候難免心虛:我憑什麼說自己是?只因為我的母親是澎湖人,但實際上我連他們在聊天的時候,當他們以流利的澎湖腔台語溝通之時,我根本無法完全聽懂他們說了些什麼有趣之事、不知道他們所提及的那些場所那些畫面是在什麼地方......

  去年年底去東華面試時,面試老師對我說,他對我的寫作計畫,關於想要寫故鄉的事情那一部份很感興趣,但他覺得我的作品似乎寫得不夠深,只寫到表層沒深入到土裡。坦白說,我一直到現在還沒想透,到底要怎樣寫才算是寫進了我想描述的那片土地裡,我只知道那是我眼中的故鄉,和故鄉的人。或者那其實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這樣一個不道地的故鄉人,一年內在那所謂的故鄉住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那就是我眼中的「故鄉」?

  我其實不能算是完整的澎湖囡仔,我有時會這樣覺得,帶著一點自卑的心態。特別是在面對澎湖人的時候。

  當然這或許又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也許豬嬤大哥還有我現在身邊的工作同事們,他們都想得很簡單:我是我表哥的親戚(這句是廢話吧!),我表哥和他們是一起長大、如今一起工作的澎湖鎖港人,所以我也是澎湖鎖港人。這麼說的話事情好像又簡單多了,是吧?

  當豬嬤大哥對我說我也是澎湖人的時候,我確實感到心中自我築起的那種與他們格格不入(因我不是「純種的」澎湖人)之厚牆瞬時崩塌,就像小時候玩伴對你說:我們是一國的。那種認同彼此的親切感。

  而這,正是目前我想寫下,卻苦惱不知從何說起的,無以名狀之感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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