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其實已經被詮釋過很多次了,但我還是很喜歡。

  在二級廠上課學的東西,聽教官還有助教們說,其實跟民間車行的「黑手」大同小異。最大的差別在於:你修的車子叫做坦克車,一般車行沒機會給你修到。除此之外,在修車過程會碰上的大大小小的外傷,在所難免。

  某次上課,教官把上課學生分成幾組之後,就交由助教們帶下去指導。負責帶我們的是個自稱是泰雅族的一粗二細中士,據說年輕時也曾經漂浪過,正巧我們這批受訓人員——或該說我們這幾梯次的弟兄們——有不少人在入伍前也是在外面混很大(聽久了慢慢會產生一點疑惑:怎麼隨隨便便都能混很大呢?),這種時候或該說是經驗重疊或相似所造成的親暱感,男人與男人間的對話很容易就熱絡了起來。

  「這道疤痕就不是在二級廠留下來的,」他拿下藍色膠盔並將額前短短的瀏海向上撥,露出一道長長的刀疤。「想也知道吧!有誰會在戴著一頂膠盔的情況下還能在額頭上留下這麼長的疤痕呢?」說著,又將兩條手臂向前一伸,露出滿手或新或舊或深或淺的傷疤,「做這個怎麼會不受點傷?」

  當然眾人最關心的還是他額頭上那道長長的刀疤的由來,在眾人的鼓舞之下,他倒也爽快地說出那段。

  「因為那時候還太年輕啊,」總是用這句話當作開頭,似乎人生的大風大浪都讓他在十八九到二十初那幾年給漂浪過了,但實際上他是比我還年幼的七十九年次。不過真要說起來,對於在場大部份的學生來說,他確實是很有資格去懷念一下過去自己狂飆的青春,畢竟我們這幾梯多是八十一年次的毛頭小鬼。

  「年輕時候愛玩嘛,老往外跑,什麼都不知道,就曉得一個『義』字。自以為那樣就是講義氣啊,朋友出了事,刀子抄出來就往人群裡殺,這道疤就是在那個時候砍出來的。什麼?深不深?當然深啊。我記得在我昏過去、被推進急診室以前,躺在擔架上,從鏡子裡看見自己額頭上被砍的這道傷口,連骨頭都露出來了。那時候我心裡想著:我大概就這樣了吧。」

  哪樣?有人問。就那樣啊!掛了嘛!他如此回答著。當然他最後還是沒有「那樣」了,他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了過來,並且決心從此安分地過日子。他說,因為他醒來那時候,突然就看清了什麼才是最「真」的。

  「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家人,那時候我馬上就哭了。」他一貫痞痞地嬉笑著,說「反而那些哥們啊兄弟的,一個也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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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諾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