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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愁美人
孩子，我將要和你講述這個故事，是關於我兒時的一段記憶。我不確定從我告別童年至今將近六十年的歲月是否有把那段記憶修改或更動，你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很容易把記憶當中兩、三件事搞混在一塊兒。但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故事，是那件事情現在存於我記憶當中的姿態。
那大約是我國小二年級的時候，那年春末我生了一場大病，在家中足足休息了兩個星期。病好了以後我回到學校上課，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在我生病的這兩個星期當中，自然刻做了一項植物栽培的實驗。由於我錯過了這兩個星期，老師要我補做回來。他從抽屜翻出了三顆種子，對我說：「諾，這裡有三顆種子。把它們種在小盆栽一節食指深的泥土裡，每天替它澆兩次水－－早上和晚上，每次的水量只半罐養樂多就可以了。還有......」
老師略停頓了一下，然後慎重地、同時壓低了音量繼續對我說：「在你每種下一顆種子前，請先把種子放在左手掌心上－－要小心翼翼地－－然後默默地想著一個人。」
「一個人？」
「對，一個人，任何人都可以。你甚至可以把這個人的一樣東西一起種下去。」
「為什麼？」
「這是你的作業內容呀！怎麼可以問我呢？別忘了每天都要做記錄噢，這種植物的生長周期大概是四到五天，而且每次只能種一顆噢。」
此時正好上課鐘響了，老師催促著我快回教室去繼續上課。我手中捏著這三顆種子快步走出辦公室。
回到家後我依照老師的指示準備好了一個小盆栽和裝了半瓶水的養樂多罐，並且在盆栽裡的泥土挖了一節食指深的小洞。但當我準備將種子種下時我卻想不起任何人，我不由地焦慮起來。這時家裡的狗兒多多一跛一跛地緩緩走來，多多是哥哥從外面撿回家養的流浪狗，因為患有皮膚病所以皮膚總是一塊爛一塊地，牠的腿因為車禍而少了一條。多多看著我且不停地搖著尾巴，我蹲下來憐憫地摸摸牠，手中就這樣多了一撮多多的掉毛。我靈機一動於是把多多的毛髮和種子一併種下，並且把小盆栽擺在陽台上。
第二天早上我給小盆栽澆水時，種子已經發出芽了，但形狀有點奇怪，沒有像其他植物那樣長出青綠色的嫩葉。但我因為上課快遲到於是匆匆地出門了。
晚上我替小盆栽澆水的時候，發現小嫩芽長成驚人地模樣：它雖然長的小小的，但可以清楚辨識出那是一隻小狗的樣子！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把小盆栽抱回屋內客廳桌上，猛盯著它看。但它像是雕像一般動也不動，我看著看著，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隔天我醒來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是多多，但牠卻長在小盆栽上！我看傻了，心想這下慘了，媽媽一定會罵我怎麼能把多多插在小盆栽上！於是我趕緊把小盆栽抱回自己的房間藏起來。
到了晚上植物多多又長大了一點，它甚至長出了毛髮，色澤光亮看起來好健康，而且它有四條腿！它就像是多多變健康的樣子。
第四天植物多多開始發黃萎縮，但依然保有著生氣勃勃的神韻。只不過它凋謝地很快，到了晚上就完全謝掉了。
隔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見那心儀已久的女孩牽著班上一個男同學的手，我好難過。回家後我準備種下第二顆種子，但除了那個女孩我完全無法想到另一個人。我一邊流淚一邊種下種子，然後我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害怕小盆栽又長出奇怪的東西被媽媽發現，於是我把小盆栽藏在房間的窗台外。但我竟然就這樣把小盆栽給忘了，小盆栽於是擺在窗台外淋了兩天的梅雨。當我猛然想起，小盆栽在霧面玻璃窗外長出一巨大的黑影。我拉開窗戶，眼前長出的植物竟是那女孩的上半身。
那個雕像一班的女孩上半身雖然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及動作，但無論我走到房間的哪個位置它水汪汪的大眼似乎永遠看著我，並總是親切地微笑著。我既是開心又有那麼一點的難過，那女孩高傲地不曾正眼瞧過我，而這株長得和她一個模樣的植物就擺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看並笑得燦爛。但它終究是植物，它只有四到五天的生命，再過兩天它將會和植物多多一樣完全地凋謝。我發覺我無力去挽留它，只能站在窗台前看它燦爛地開著......。
兩天後，又只剩下那已空了的小盆栽孤獨地立在窗外。
剩下最後一顆種子了。但我已不想栽種它，因為它總是長出我所渴望的東西而生命卻又如此短暫，那使我好難過。於是我把種子丟到後院媽媽的花園裡。
但兩天後棄置種子的那個小角落竟然長出在我年幼時即因酗酒而酒精中毒過世的父親！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愛喝酒又愛亂發脾氣，每次生氣就會打媽媽。但這株植物父親卻是一臉慈祥並和藹可親，和我印象中的父親完全不一樣。
最使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顆種子怎麼會長出父親模樣的植物來？當我將種子丟棄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任何的人，會進出花園的人只有媽媽，難道是媽媽在種花的時候想起了父親？仔細一看，開在角落的這株植物父親看起來比印象中的父親年輕許多，記憶裡父親因長時間酗酒，看起來非常落魄；但這株植物父親卻面色紅潤容光煥發，額頭上看不出一點細紋。
當天晚上，媽媽對我說，她在花園裡種了幾株昂貴的花朵，叫我這幾天不要跑到花園裡玩以免我不小心把花碰壞。於是我到那株植物父親凋謝時都不曾再看過它一眼。
我把這三顆種子的生長記錄交給老師，老師看了一看，皺著眉頭問我：「你怎麼記錄得這樣草率？尤其是第三顆種子......。」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唉！」老師嘆了口氣，接著又微微一笑，問我：「要不要回去重做一份？這裡還有幾顆種子。」說著，老師拉開了抽屜。
我猛搖著頭。
「也罷！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記憶。」老師回頭繼續批改桌上成堆的數學習做。「快回教室去準備上課吧。」
我緩緩走出辦公室。老師最後那番話，讓我想了好久好久......。
文／愁美人
孩子，我將要和你講述這個故事，是關於我兒時的一段記憶。我不確定從我告別童年至今將近六十年的歲月是否有把那段記憶修改或更動，你知道，人一旦上了年紀就很容易把記憶當中兩、三件事搞混在一塊兒。但我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故事，是那件事情現在存於我記憶當中的姿態。
那大約是我國小二年級的時候，那年春末我生了一場大病，在家中足足休息了兩個星期。病好了以後我回到學校上課，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對我說，在我生病的這兩個星期當中，自然刻做了一項植物栽培的實驗。由於我錯過了這兩個星期，老師要我補做回來。他從抽屜翻出了三顆種子，對我說：「諾，這裡有三顆種子。把它們種在小盆栽一節食指深的泥土裡，每天替它澆兩次水－－早上和晚上，每次的水量只半罐養樂多就可以了。還有......」
老師略停頓了一下，然後慎重地、同時壓低了音量繼續對我說：「在你每種下一顆種子前，請先把種子放在左手掌心上－－要小心翼翼地－－然後默默地想著一個人。」
「一個人？」
「對，一個人，任何人都可以。你甚至可以把這個人的一樣東西一起種下去。」
「為什麼？」
「這是你的作業內容呀！怎麼可以問我呢？別忘了每天都要做記錄噢，這種植物的生長周期大概是四到五天，而且每次只能種一顆噢。」
此時正好上課鐘響了，老師催促著我快回教室去繼續上課。我手中捏著這三顆種子快步走出辦公室。
回到家後我依照老師的指示準備好了一個小盆栽和裝了半瓶水的養樂多罐，並且在盆栽裡的泥土挖了一節食指深的小洞。但當我準備將種子種下時我卻想不起任何人，我不由地焦慮起來。這時家裡的狗兒多多一跛一跛地緩緩走來，多多是哥哥從外面撿回家養的流浪狗，因為患有皮膚病所以皮膚總是一塊爛一塊地，牠的腿因為車禍而少了一條。多多看著我且不停地搖著尾巴，我蹲下來憐憫地摸摸牠，手中就這樣多了一撮多多的掉毛。我靈機一動於是把多多的毛髮和種子一併種下，並且把小盆栽擺在陽台上。
第二天早上我給小盆栽澆水時，種子已經發出芽了，但形狀有點奇怪，沒有像其他植物那樣長出青綠色的嫩葉。但我因為上課快遲到於是匆匆地出門了。
晚上我替小盆栽澆水的時候，發現小嫩芽長成驚人地模樣：它雖然長的小小的，但可以清楚辨識出那是一隻小狗的樣子！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把小盆栽抱回屋內客廳桌上，猛盯著它看。但它像是雕像一般動也不動，我看著看著，竟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隔天我醒來被眼前的景象嚇到了，是多多，但牠卻長在小盆栽上！我看傻了，心想這下慘了，媽媽一定會罵我怎麼能把多多插在小盆栽上！於是我趕緊把小盆栽抱回自己的房間藏起來。
到了晚上植物多多又長大了一點，它甚至長出了毛髮，色澤光亮看起來好健康，而且它有四條腿！它就像是多多變健康的樣子。
第四天植物多多開始發黃萎縮，但依然保有著生氣勃勃的神韻。只不過它凋謝地很快，到了晚上就完全謝掉了。
隔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見那心儀已久的女孩牽著班上一個男同學的手，我好難過。回家後我準備種下第二顆種子，但除了那個女孩我完全無法想到另一個人。我一邊流淚一邊種下種子，然後我哭累了，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害怕小盆栽又長出奇怪的東西被媽媽發現，於是我把小盆栽藏在房間的窗台外。但我竟然就這樣把小盆栽給忘了，小盆栽於是擺在窗台外淋了兩天的梅雨。當我猛然想起，小盆栽在霧面玻璃窗外長出一巨大的黑影。我拉開窗戶，眼前長出的植物竟是那女孩的上半身。
那個雕像一班的女孩上半身雖然不會有任何表情變化及動作，但無論我走到房間的哪個位置它水汪汪的大眼似乎永遠看著我，並總是親切地微笑著。我既是開心又有那麼一點的難過，那女孩高傲地不曾正眼瞧過我，而這株長得和她一個模樣的植物就擺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看並笑得燦爛。但它終究是植物，它只有四到五天的生命，再過兩天它將會和植物多多一樣完全地凋謝。我發覺我無力去挽留它，只能站在窗台前看它燦爛地開著......。
兩天後，又只剩下那已空了的小盆栽孤獨地立在窗外。
剩下最後一顆種子了。但我已不想栽種它，因為它總是長出我所渴望的東西而生命卻又如此短暫，那使我好難過。於是我把種子丟到後院媽媽的花園裡。
但兩天後棄置種子的那個小角落竟然長出在我年幼時即因酗酒而酒精中毒過世的父親！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愛喝酒又愛亂發脾氣，每次生氣就會打媽媽。但這株植物父親卻是一臉慈祥並和藹可親，和我印象中的父親完全不一樣。
最使我感到奇怪的是，這顆種子怎麼會長出父親模樣的植物來？當我將種子丟棄的時候並沒有想到任何的人，會進出花園的人只有媽媽，難道是媽媽在種花的時候想起了父親？仔細一看，開在角落的這株植物父親看起來比印象中的父親年輕許多，記憶裡父親因長時間酗酒，看起來非常落魄；但這株植物父親卻面色紅潤容光煥發，額頭上看不出一點細紋。
當天晚上，媽媽對我說，她在花園裡種了幾株昂貴的花朵，叫我這幾天不要跑到花園裡玩以免我不小心把花碰壞。於是我到那株植物父親凋謝時都不曾再看過它一眼。
我把這三顆種子的生長記錄交給老師，老師看了一看，皺著眉頭問我：「你怎麼記錄得這樣草率？尤其是第三顆種子......。」
我默默地低下了頭。
「唉！」老師嘆了口氣，接著又微微一笑，問我：「要不要回去重做一份？這裡還有幾顆種子。」說著，老師拉開了抽屜。
我猛搖著頭。
「也罷！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面對記憶。」老師回頭繼續批改桌上成堆的數學習做。「快回教室去準備上課吧。」
我緩緩走出辦公室。老師最後那番話，讓我想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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