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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正下著大雨，默默到車站接我時借給我的輕便雨衣其實沒有發揮到作用，趕到謝師宴會場時我已淋了一身溼，在男廁裡我尷尬地－－雖然當時只有我一人但那種隨時都有可能會有人闖進來的感覺－－趴下衣服盡最大可能把衣物的水擰乾，但最後我還是只能溼冷冷地把衣褲鞋襪一一套上穿上。
我其實已忘了當時妳的神情，遲鈍的我只想著得趕快把晚上要表演的歌曲練熟。我知道妳很緊張很焦慮，在接到妳突如其來的電話詢問我能否安排一次表演、到妳家討論、挑選歌曲時，妳夾在公事與私事的困擾之間躁鬱不安，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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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頭小銘第一個到典華謝師宴會場，可容納的下二十八桌的場地只擺了五張桌子，大概婚宴的場地實在不太適合辦謝師宴吧，我總覺得空曠感增加了一點孤寂的氣味。抑或，那只是當時我們三人低聲交談在無其他人的會場間迴盪造成的錯覺？
無以名狀，那應該是個喜悅（因為畢業）和感傷（因為離別）交織的複雜情緒，但當時我卻不屬於這兩者。無以名狀，一股不確定的感覺，像是一件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那種無法駕馭的不安，也許係當晚的演出，告別舞台已一段時間的我不斷思索著現場器材還欠缺了些什麼？曾有個醫生這樣跟我說過：不是忘記，而是從來就沒學起來，學起來的話就不會忘了。是呀，的確那些知識是怎麼也不會遺忘的，過去高中那段即便不堪回首卻也刻骨銘心，兩天前在系圖我還能輕鬆道出現場我們該準備哪些器材、跟工作人員要求提供哪些器材，我都記得。但是當下我總覺得像是少了些什麼，不斷思索不斷回想、不斷檢查不斷找尋。也許該做的我都做了，不過生疏給我增添一股不確定感，也許還含有點焦慮。
終究是一場徒勞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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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禮開始前妳我在音控室裡，一切準備就緒，妳仍不斷叮嚀囑咐我等等哪個時間點該放哪首音樂、在哪個時間點暫停。我記得的，但妳仍一再重複地提醒我。
妳稍喘了一口氣，癱在椅子上緩緩地說，妳好緊張。我傻楞楞地笑了笑沒說些什麼，其實我想跟妳說，take it easy，該做的準備妳已都做好，妳只需照著順序進行，操心是無謂的。但我沒有說，可能我本來就不怎麼會安撫別人的情緒吧，說的可以很簡單，但做起來呢？
整晚妳在會場和音控室間來回穿梭，為顧及每個環節妳幾乎沒有一刻停下來休息。用餐時間妳跑到音控室來，替我夾了一些菜－－我後來才知道那叫做Buffet－－卻沒有夾自己的，妳說妳沒胃口。反倒是整天沒吃東西而飢腸轆轆的我餓昏頭了，妳同學後來又送了一盤過來，妳對我說如果餓的話兩盤都吃掉吧，妳要去和老師同學一起用餐。
後來我才知道，當晚妳根本滴食未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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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開始，我坐的位置必須整個轉身才能看到舞台上的情況，包括兩邊的投影螢幕，在魔術表演開始的同時佳餚陸續端上桌，但我內心那股焦慮感卻逐漸上升，無以名狀。也許典華的菜色真的不怎麼樣，之前聽同學說過，我不斷地喝果汁因我覺得食物有點油膩，但果汁喝多了卻也覺得太過甜膩，我索性挑了一個空檔離開會場到外面透透氣。
我才漸漸明白當時妳的焦慮。
我不再刻意追求完美演出因我知道現在能力很有限，但又希望能用最完美的演出獻給老師，最終我不知道老師覺得如何。也許這畢竟不是老師們的專業，也許老師覺得心意有到就好，但對於一個受到老師四年照顧的學生來說，仍然渴望能呈現最成功的演出。即便，自己的能力已無法達到該有的水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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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尾聲時妳和我同在音控室觀看影片，那是活動的最後一個部分，妳如釋重負地癱軟在椅子上放鬆每一分緊繃的肌肉和神經，從錢包裡預備掏出原本說好的演出報酬五百元，卻又放回去抽出另一張一千元給我，妳說活動還有節餘款。我支支吾吾地不知是該推辭還是收下。其實以妳對我的照顧，就算不給付我演出的報酬，我也應該要、也會幫助妳完成這個活動。但多了一倍的演出報酬，對於我在台北拮据的生活而言實在是很大的誘惑。妳又搬出過去學姊的氣勢一把把鈔票和我的錢包搶過去，把錢塞進錢包裡，再塞回我懸在空中的雙手。跟著妳說妳該去準備和老師同學們合照便出去了。
我獨自一人在音控室裡看著妳疾步走向老師的背影，手中仍緊緊捏著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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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播放大頭剪輯的影片時我和家偉站到會場的最後面遠眺大螢幕，因我們的位置觀看影片實在不太方便。家偉說終於要結束了，我懂他所說的不只是這個謝師宴，還有我們的大學生活、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也終於要結束了。
我這才完完全全地放鬆了下來。然後，我才明白當時妳的焦慮。
續攤是當車子開到仰德大道上才臨時決定去擎天崗，中途小銘一度走錯路。
我們在風勢頗大的停車場聊天彈琴唱歌，我已忘了當時我的思緒，也許我什麼都沒有想，只不斷地想著下一個和絃下一句歌詞，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那些其實我並不怎麼關心的話題。在幾乎是完全的黑暗當中開閃光燈拍照，突然大量強烈的光線射入瞳孔那需要強迫自己努力撐開眼睛。一首一首陌生的英文歌，一次一次輕輕的快門聲，我企圖用這些清除連日下來累積的焦慮。
最後，我忍不住又燃起了一根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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